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堆闪瞎眼的钻石和黄金，你可能会以为这是一群正在公园里等着喂鸽子的退休大爷。

  他们有的患有严重的糖尿病，每隔几小时就要打胰岛素；有的刚刚换了两个金属髋关节，走路一瘸一拐；有的耳朵背，听不清同伙的低语；还有的甚至是用老年公交卡（Freedom Pass）坐车去犯罪现场踩点的。

  但这群加起来好几百岁的老头子，在2015年的复活节周末，干了一件让全世界黑帮都惊掉下巴的事。

  他们带着重型工业钻机，潜入了伦敦最核心的珠宝交易区——哈顿花园（Hatton Garden），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切开了铜墙铁壁，卷走了价值1400万英镑（约合人民币1.3亿元，另有说法高达2500万英镑）**的珠宝、黄金和现金。

  这不仅是英国历史上案值最大的盗窃案之一，更是一场旧时代罪犯对现代高科技安保的最后一次嘲弄。

  哈顿花园是伦敦的“钻石心脏”。自中世纪以来，这里就是英国珠宝交易的中心。而在88-90号的地下室里，藏着一个被称为“伦敦最安全的地方”之一的机构——哈顿花园保险库有限公司（Hatton Garden Safe Deposit Ltd）。

  这里有几千个保险箱，里面存放着珠宝商的存货、富豪的传家宝，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。

  一辆白色的福特全顺面包车缓缓停在了大楼的消防通道旁。车上下来几个穿着荧光背心、戴着安全帽和口罩的人。他们看起来像是市政维修工，这在伦敦太常见了，没人多看一眼。

  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、头发花白的老人。他叫布莱恩·里德（Brian Reader），76岁。在伦敦地下世界，他是教父级的人物，人称“大师（The Master）”。

  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豪赌。他不想在养老院里等着尿布和死亡，他想在那个充满了机油味和钞票味的地下室里，找回年轻时的荣光。

  “动起来，伙计们。”里德低声说道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  跟在他身后的，是一群同样头发花白、步履蹒跚的“老伙计”。他们要把几百公斤重的重型设备搬进大楼。

  要把这起惊天大案讲清楚，我们一定要先认识一下这支堪称“奇葩”的队伍。警方后来称他们为“老爸军团（Dads Army）”。

  他是团队的大脑。早在1983年，他就参与了著名的布林克斯-马特（Brinks-Mat）金库劫案（涉案2600万英镑黄金）。他虽然年纪最大，但经验最丰富。他用老年公交卡坐车去开会，以此规避警方的车牌追踪。

  这天正是他的生日。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，身体健康情况很差，但他性格凶狠，是行动的现场指挥。

  他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怪人，这辈子除了犯罪什么都不会。他对各种破拆工具了如指掌，并且有着某种奇怪的恋物癖——他在抢劫时居然穿着某种女性作为伪装。

  作为负责外围警戒和开车的司机，他的任务最轻松，但也最关键。但他有个毛病——容易在车里睡着。

  他是团队里唯一没有被当场抓住、身份成谜多年的技术专家。他掌握着解除警报系统的关键钥匙，是一个红头发的高个子。

  这群老人在北伦敦的一家叫做“城堡（The Castle）”的酒吧里策划了整整三年。

  他们研究了哈顿花园的建筑图纸，甚至有可能买通了内部安保人员。他们不相信电脑黑客，他们相信的是物理破拆。

  这东西通常用在建筑工地钻穿钢筋混凝土。在他们手里，这就是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。

  这里的电梯已经停运。他们做了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：先把电梯厢固定在二楼，然后强行扒开一楼的电梯门，跳进电梯井，顺着满是油污和灰尘的钢缆，滑到了地下室。

  这对于一群平均岁数60多岁、关节僵硬的老人来说，简直是特种部队级别的体能测试。

  金刚石钻头非常快速地旋转，咬合混凝土的声音在封闭的地下室里回荡。水冷系统喷出的水混合着水泥灰浆，流得满地都是。

  这是一个枯燥、漫长且极其消耗体力的过程。他们要钻出三个互相重叠的圆孔，才能形成一个足以让人爬进去的长方形洞口。

  那是金库内部的一排金属保险柜，它们被死死地钉在墙上，挡住了去路。更糟糕的是，因为用力过猛，他们带来的10吨液压千斤顶坏了。

  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。在犯罪史上，很少有盗贼会在作案未遂逃离后，隔了一天又回到同一个犯罪现场。

  巴兹尔进去后，从里面解除了主门的电子锁，但他没办法打开那道重达数吨的圆形金库大门（因没有密码和钥匙）。

  但这不重要。他只要在这个密闭空间里，把那一排排保险箱撬开，然后把财宝递出来就行了。

  未经切割的钻石原石、成袋的蓝宝石、整块的金条、一捆捆的现金、甚至是极其罕见的限量版名表。

  他们根本没时间细看，抓起一把就往那个巨大的白色塑料垃圾桶（Wheelie Bin）里塞。

  珠宝的光芒照亮了这群老男人贪婪的脸庞。在那一刻，他们忘记了关节炎，忘记了糖尿病，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

  只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金库，和地上散落的一地廉价珠宝——在他们眼里，那些甚至不值得弯腰去捡。

  复活节假期结束。周二早晨，当哈顿花园的员工上班时，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
  全英国的媒体都在报道这起“世纪劫案”。专家们分析：这一定是顶级的国际犯罪团伙干的，可能有东欧背景，或者是类似《碟中谍》的高科技犯罪。

  然而，就在媒体将劫匪神话的时候，伦敦警察厅的“飞虎队（Flying Squad）”——专门负责打击武装抢劫的精英部门，却看着监控录像笑出了声。

  这群老派罪犯最大的弱点在于，他们不懂现代刑侦技术。他们以为避开了CCTV就万事大吉，却忘了还有ANPR（自动车牌识别系统）。

  这辆车属于肯尼·柯林斯（那个75岁的望风者）。他竟然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去侦查和接应！

  顺着柯林斯这条线，警方很快锁定了这群老人的聚点——那家名叫“城堡”的酒吧。

  警方并没有急着抓捕，而是在柯林斯的另一辆车里安装了，并派出了最顶尖的唇语专家，拿着长焦镜头对着酒吧。

  他们在里听到了这群老头子因为分赃不均而吵架，听到了他们抱怨身体不好，甚至听到了帕金斯在吹牛：

  “他们完全生活在过去，”负责此案的侦缉总督察保罗·约翰逊后来感叹道，“他们以为只要不打电话就没事，却不知道现代监控无处不在。”

  他们把价值连城的钻石、金条像卖菜一样堆在厨房的台面上，甚至还用上了厨房的电子秤。

  这群老头子吓坏了。有人试图把钻石往垃圾桶里倒，有人因为腿脚不便根本站不起来。

  当特警把帕金斯按在地上时，他甚至因为低血糖而晕了过去，警察不得不先给他喂了一块饼干。

  几天后，警察再次回到公墓，在离琼斯指认地点仅几米远的另一块墓碑下，挖出了更大的一批宝藏。

  琼斯认为自身很聪明，想留一手等出狱后享用，结果被警察彻底识破。他在监狱里得知此事后，气得几天没吃饭。

  由于他们的身体健康情况实在太差，法庭不得不缩短庭审时间，并允许他们在受审时经常去上厕所或休息。

  法官在宣判时说道：“你们的行为是对社会的重大威胁，但这起案件的策划之精密、执行之大胆，确实在犯罪史上留下了独特的一笔。”

 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那个红头发的“巴兹尔”都是一个谜。他不仅没被抓，还带走了价值约1000万英镑的核心赃物（主要是最高价值的散钻和黄金）。

  他的真名叫迈克尔·希德（Michael Seed），58岁，是一名电子报警系统专家。

  他在被捕时，正安静地在他位于伊斯灵顿的一居室公寓里做电路板。警方在他家发现了部分还没有来得及销赃的金条和宝石。

  布莱恩·里德虽然出狱了，但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前列腺癌和中风，在破旧的家中等待着死亡，身边没有一分钱。

  那价值1400万英镑的珠宝，至今仍有近三分之二下落不明。它们可能被切磨成了新的形状，挂在某个不知情的贵妇脖子上，或者被熔化成了金条，沉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。

  它告诉我们：贪婪可以让人超越年龄的限制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；但它也告诉我们，在这个数字化的全景监狱时代，任何“完美犯罪”，终究只是一场黄粱一梦。

  这群坏爷爷们，用最后一点力气，给这样一个世界讲了一个关于勇气、贪婪与愚蠢的精彩故事，然后，谢幕了。